我的军旅,我的梦

我的军旅,我的梦

 

作者 黄玉东

 

回首军旅人生,我从一个农家子弟,成长为一名共和国海军军官,最大的幸运是赶上了国家与军队建设大繁荣大发展的好时代,最大的欣慰是在祖国的万里海疆上留下了自己的足迹,最大的感动是在军旅中遇到了许许多多培养关爱我的首长和支持帮助我的战友。往事如烟,感慨无限,30多个春秋冬夏啊!悠悠岁月,记载着多少刻骨铭心的回忆!

1985年深秋,改革的春风渐渐地吹进苏北大地,而南疆“对越自卫还击战”的战火依然在燃烧。尽管家乡偶有食不果腹,但这与鲜活的生命相比,孰轻孰重,即使是目不识丁的农民,也晓得该选择哪个?因此,“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的流言,在社会中盛行一时。在农村,农民受到的教育少,没多高觉悟,有关性命的事,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豁出去的。事实上,虽然当兵不再是农家子弟跳出“农门”的唯一出路,可对于家庭贫困、经常饥肠辘辘的人来说,仍然是一项不错的选择。

在武装部换上水兵服后,才晓得当的是海军。

离别家乡的那天,天高云淡,万人空巷。在众人的目光中,我穿着崭新的军装,胸戴大红花,怀揣一百块钱,背着被包,昂首踏上了新的人生征程。“18岁,18岁,我参军到部队,红红的领章映照着开花的年岁……”在豪迈的军歌声中,车子缓缓开动。我透过车窗凝望着秋风中渐渐远去的故乡和亲人,再想到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归故里,心中不免一阵辛酸,泪如涌泉……

在湖北的大山沟里,经历3个月的新兵训练后,我被分配到天津的一所培养后勤指挥干部的海军军校警卫连当警卫战士。说是警卫,其实也就是在大门口站站岗。刚开始,对什么都感到新鲜,持枪威武地站在哨位上,我感到特帅、特自豪。然而,渐渐地我的心理变得不平衡了。学员们学习、训练,包括开饭、睡觉,我都要为他们站岗放哨,他们一毕业就是军官,而我仍然是一名普通士兵……

两个月后,指导员说我与同批兵的其他同志相比,普通话还算可以,就调我去电话班当话务员。自已觉得,能离开警卫班,不再白天黑夜、风里来雨里去的,矗立在大门前站岗,不再瞅着那些让人闹心的学员们,心里头多少得到些安慰。

在当话务员的一年多时间里,我是第一个放单(单独值班)的,也是在比武中第一个获得“优秀话务员”奖励的。在同一批兵中,所取得的成绩,还是不错的,但我不敢骄傲自满,因为我是农民的孩子。

在军校里头当兵,你随时随地感受得到严肃紧张的气氛,还有学习上进的浓厚氛围,让你不知不觉地心陷其中,身受感染。上中学时贪玩,加上老师水平也不咋样,又爱管不管的,成绩排名总靠后,且一直很稳定。参军后,从没抱过多大希望,干好了能转个志愿兵,退伍了有份工作、吃上商品粮食、娶个城里的媳妇,算是上辈子积德,祖坟冒青烟了。考军校当军官,连想都不敢想。军校里,每天所接触到不是军官,就是不久将成为军官的学员,耳濡目染,感观冲击力极强。决定参加全军战士统一招生考试,着实是个头脑发热的临时动议之举,之前从未有过好高骛远、不切实际的念想。

1987年夏天,我和其他考生一样,顶着酷暑炎热,紧紧张张,忙忙碌碌,进进出出考场三天。

出了考场便投入了工作,考试结果,压根就没去关心过。那天,在北京的战友打来电话说是成绩出来了!明明知道渺茫,还是存有一丝幻想,急问真相。这位来自省城南京的女战友,非常不客气地回了句“还有必要说出具体分数吗?”然后,就挂了电话。那不屑的口气、那傲慢的举动告诉我,那分数是相当的难为情了!放下电话的那一刻,顿感自找其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之后的日子里,身边的战友冷嘲热讽,精神上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情绪也一落千丈。有位诗人曾说过,不管春暖花开,还是风清露冷,站在大山之颠,仰视长空,心胸就能超然豁达。军营无山,我只能独自爬上海门大桥,努力站到最高处,强打着精神,昂首向苍天,仰望着、凝视着……

因为面子、因为自尊、因为理想,坚定了我的信念。军校,成了我梦中的诺亚方舟。

时值冬季,一年一茬的老兵退伍开始了。碰巧,政治部的通信员服役期满,机关正在寻思找个兵替补。于是,在老兵的举荐和领导的面试下,就这样你情我愿地搬到办公楼,当起了机关兵。机关里与连队截然不同,机关除了完成工作,8小时以外自管自,全凭素质,全靠觉悟。当然,个人有了支配时间,也就相当于有了自由的空间。部队上的领导,大多喜欢那些踏实肯干、积极上进、遵规守纪的士兵。而我呢?算是其中的一卒,领导比较放心。在官多兵少的环境里,少数是弱势群体、同情的对象,往往会得到多数的关心、帮助和鼓励。

调入政治部后,每天将一整套工作干完,便全身心投入在文化补习上。为此,我还订制了一套周密、详细学习计划,并严格照此落实。那时候,机关办公条件很差,甭说空调了,就连电风扇都没有。我住在办公楼的顶层,夏天里的阳光,毫不留情地把楼顶晒个通透,日落后再将余热慢慢传导进屋内,直至深夜。也没有其它办法,我只好打盆自来水,先洗把脸凉快一下,再将水倒进脚盆放入双脚,散热。顶多个把小时,盆里的水便没了凉意,然后换水。就这样,一遍又一遍,直到凌晨时分,暑气散尽。

那段日子里,我每天最多睡4个小时的觉,其中包括半小时午休在内。几个月下来,本来就单薄的身体又薄了一圈。怀揣梦想的人,能量是无穷的,冥冥之中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支撑着自己。在睡眠严重不足的情况下,精神状态依然如故,但体质明显下降了。临考前的体检,医院只抽了十几毫升的生化检查用血,我竟然晕倒在了回程的路上……考试结束后,我就像冬眠的小动物一样,不吃不喝,一觉睡了两天两宿。这段时间,实在是太累了!

俗话说,铁棍磨针,功到自然成。拿到军校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范进中举式的欣喜与癫狂,并未发生在我的身上。我很淡定!是因为我懂得,付出与回报是成正比的。时间紧迫,我利用报到前的5天时间,带着红彤彤、沉甸甸的录取通知书回了趟家乡。同期入伍的战友,有的已经回去两三次了,而我却是参军后的头一次……

看别人读军校与自己上军校,就好似台上的演员与台下的观众,角色的差异所产生感觉和体验,也是不尽相同的。况且,我读的是在全军有着较高声誉的陆军学院,军事素质和训练强度,远远超出想象。当战士时,我们这些机关兵,是从用不出早操、走队列,内务不用整、被子不叠的。而这儿的言行举止都有严格的要求,所有的一切都由不得你的。

“站一小时不倒、坐两小时不动、跑十公里不掉队”这是军校里的口号,也是训令。这些,对于来自野战部队的同学来说,小菜一碟,根本算不了啥。而对于我们这些来自机关的同学,却是件了不得的事情呢!南昌素有“四大火炉”之称,九月份的气温通常在38度左右。第一次练军姿,时值中午,操场水泥地上的温度,至少有50度。我们以立正的姿势,从每次15分钟的限值逐次累加,直至达到1个小时。半天下来,不仅湿透了全身的衣衫,脚下淌着大片汗水。一些身体素质不太好的学员,经受不住高强度的折腾,一个个直直倒地……

军校生活总是在超强度、快节奏中前行,如果你跟不上节拍,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淘汰的厄运也就离你不远了。入学3个月,有5名同学因为不能达到“训令”的标准被淘汰,10名同学因受不了高强度的训练,主动递交了退学申请。这15名曾经有着“将军梦”的人,主动放弃了前进的机会。我之所以能坚持下来,得感谢当兵时的首长和领导们,是他们在一次次书信中,给我向前的信心、给我坚持的理由、给我不畏难的力量。

军校,那个曾经生龙活虎的场景已成为过去,隐隐约约地明白了,这是个历史的缩影,如同退去了的潮水,昨天的汹涌澎湃,此刻已从沙滩上消却,徒留远去的记忆,那一瞬间的永恒化为一声悠悠叹息,飘落在青春的诗行里。

毕业后,组织上分配我去了海南岛。报到后,才发现这是一个非常偏僻,紧邻贫困乡村的减编留守部队。与作战部队相比,缺少了士气,管理也松散。最让人头疼的是,连队生活条件异常艰苦,吃饭没饭桌,宿舍无电扇,按时供水,准时停电……想想就晕了,地处亚热带的海南岛,常年高温高湿,即使坐着不动也会浑身是汗,好在营区里到处都是椰子树,满树都挂着一串串硕大的椰子,随便摘上几颗就能解渴。记得那时候,单身干部晚上扎堆往卫生队跑,并不全是因为那儿有俩单身女护士,更重要的是那里不停电,有电视看,有电扇吹,还能用电炉子煮面条。

当初,是因为参加团里组织的“八一”会操,我带领年轻的战士们拿了个第一;又因为在书面汇报个人情况时,被政治部门的领导看中。于是,当排长还不到一个月,被抽调到机关帮助工作,协助管干部的干部做干部工作。刚进机关,自知业务能力欠缺、机关经验不足,只好谦虚、主动地学习讨教。因为那个部队很少有战备任务,通常是晚上十点钟停电。十点后,除战勤值班室及重要部位有零星灯光外,没有月光的营区,漆黑一片。连队战士休息了,而干部们呢?仨仨俩俩,有的去了卫生队,有的上了牌场,有的却聚在一起小酌。尽管有老同志怂恿我加入其中,但我还是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欲望”,坚持每天晚上点蜡烛、烧蚊香,脚泡冷水,埋头苦读。我深深懂得,我是新干部远远未到享乐的时候,自己不能在这样的环境中沉沦,这儿绝不是人生的最后一站,未来的路还很长,坚信自己总有一天会迎来曙光、走向光明!

经过几个月的不懈努力,年底团党委给我记了三等功,春节后不久破格提升为指导员。有人说,“机会总是留给那些有准备的人的!”这句话在我的身上得到了应验。时隔不久,上级机关领导带队考核团党委班子。作为连队主官,又在政治机关工作过的我,享受了干部处长亲自谈话的待遇。原本每人30分钟的计划安排,他却认认真真地与我谈了足足仨钟头。这个七十年代初入伍、满脸阶级苦、偶有血泪仇的老兵,大概是觉得我所谈的内容,对了他的路子,所掌握的素材具体翔实丰富。畅所欲言,淋漓尽致。论年龄、兵龄,我俩差距不是一点半点,但依然谈的很投机。后来,有几位领导上翘眉梢,带有几分肯定,对我说,你可能要调干部处了!接着又诡异地问我,你跟干部处长究竟谈了啥?比常委时间还要长。

这时候,我才缓过神来。谈了啥?搁脑子里回想一下。一拍大腿,妈呀!自己都觉得有些惊诧。我竟然将全团连以上干部的出生、入伍、入党、入学、毕业院校及专业,还有任职经历和时间、家庭情况、奖惩情况、个人能力及表现等等,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相差甚微。现在想来,这仍然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当初,我并没有像学生背书那样,刻意去记忆。原来,你的优秀,你的能力,都是在日积月累、不知不觉的工作中,潜移默化形成的。

时隔不久,上级通知我去省城的军级政治机关帮助工作。接到通知后,团里主要领导分别做我工作,极力挽留我。对于领导们的好意,大差不厘,我也清楚一些。除了部队纯朴的战友情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一个单位,发现一个人才不容易,培养出一个人才更是不易了。我是在干完手头上工作、找好接替人、交接完班后离开的。在这个部队工作的时间不长,但这儿毕竟我是航程的起点,因此,在我的脑海里,基层官兵不畏艰苦的身影,始终挥之不去。

军人好似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这没结婚呢,有没结婚的好处,不拖家带口,提起行囊,甩手就走。

那年头,海南岛上还没有高速公路呢!不到200公里的路程,弯弯拐拐,颠来簸去,愣要走上大半天。到省城海口已经很晚,路边吃了夜排档,来到大院机关招待所,已是深夜。睡得迷迷糊糊的士兵招待员,知道只我一人后,便打开了一个房间,指着最里面的一张空铺,前后不搭的说了句:“明天再登记!”便懒散离去。因为房间的另外两张铺上有人,我没开灯,也没洗漱,蹑手蹑脚走床前放下蚊帐,倒头便睡。朦胧中,听到有人上厕所,又听到两人在窃窃私语。于是,便从朦胧中醒来了。房间同样没开灯,再仔细一听,吓了一跳,原来是两个女人!她们好像在讨论着,赶早班车返回部队的事。在这样的环境中,一颗年轻的心无论如何是难以平静的,我不想讨巧,可一时又无法入眠。那夜,月白风轻。我平躺在床上,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心都要蹦出来了,思绪却纷繁零乱,辗转个不停。5月份的海南,如同内地盛夏,穿条内裤都嫌热。好在那天她们起的早,天刚蒙蒙亮就走了,估计她俩并不知道半夜里来了个男的。要不,不上头条才怪呢!

我是头一回到省城,又是第一次住机关招待所,对这儿的规矩全然不知,但总觉得有些不妥,即使是特区也不应该这样,毕竟这里是部队啊!后来,问起这事,招待员小赵一拍脑袋,原来是他弄错了房间。“知道你们干部素质高!”小赵圆滑地又补上一句。

在军级机关里头上班,既有神圣感,又有敬畏感,多少有点不适应。一个萝卜一个坑,办公室里十几个同事,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摊活,别人不能帮,也帮不上。初来乍到,不懂业务,暂时未分配具体工作,自己知趣地从“新兵”干起。与基层来的另一名新同志,我们俩天天提前近一个小时上班,大大小小,好几个办公室的卫生、开水,都给包了。正课时间呢,我们就当学徒,帮助老同志校对、装订、收发文件,填写任免表格等,干些杂活。

时间大约过了半年。一天下午,处长找我谈话,经过考察决定正式留用,调动手续随后办。而另一位与我同时到机关帮助工作的同志,却回了原部队。事后,我感到没能留下的那位同志,各方面跟我都不差不了多少,活一点都没少干,我只是文字上比他略微微高强点,甚是可惜!那个年代,官兵关系相对纯朴些,部队风气还是比较正的,个人成长进步,全凭个人能力和素质,不兴送礼、找关系。

入编后,我分配在干部调配组,主要负责战士提干、军校招生以及部队科技干部管理工作。在别人眼里,似乎位高权重,是个了不得的岗位。而我却认为,机关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没有贵贱高低之分,我们所干的每个工作、承担的每项任务,都是部队战斗力建设的需要,都应该不折不扣去完成好。在几年时间里,我负责的近千名士兵转干、组织了千余名战士考学以及科技干部管理等工作,未出现差错,受到了上级机关与首长的好评。

俗话说,树大招风。由于工作出色,领导关心,每年的年终评比测评,我都会排在前列,还荣立了三等功。如此一来,不经意地招惹了个别人。在机关工作就是这样,表现太差,别人会瞧不起你,进步空间也就越来越小;太优秀了,人家又会嫉妒你,害怕你占上风抢位置,时不时给你上点眼药。不过,这也不要紧的,身正不怕影子邪!站稳脚跟,何俱风雨?

当年的海南,正处于建省初期,又是改革开放的前沿,商机多,诱惑也多。毫不夸张地说,营门内外,完全是两个社会、两个世界。如果缺少定力,经受不住灯红酒绿的诱惑与考验,必然要成为改革开放的牺牲品。身在繁华的大特区,虽然没有升官发财当土豪,但我却在梦想的道路上寻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远方。7年中,依靠刻苦勤奋,凭着素质本领,我干的风声水起,有声有色,赢得了首长机关和部队的认可与信任。此时,上级机关早有调我进京的意图。是走?还是留?权衡轻重后,我婉拒了领导的极力挽留,主动选择了离开海南。

1997年,就在香港回归祖国怀抱之后不久,我怀揣一纸调令,只身来到京城。单位是事先定好的,不会有变。工作岗位,报到后按习惯由领导来安排。当年,我调入的单位是海军生产管理部,掌管着全海军数十家公司、企业。在全民经商的时代,这个单位算是热门的了,好多人削尖脑袋、打破头,都想往里头钻。报到那天,单位一号首长在了解情况后,干而脆之,安排了我的工作。当时,我心想,到底是大机关里的领导,雷厉风行。接手新的工作,还不到三天,二号首长出差回来了。在他的办公室里,像是犯人过堂似的,从头到脚问了个遍,云里雾里的,不着边际,问得你莫名其妙,让你措手不及。他究竟想干什么呢?沉默了一会,我感觉到了事情的复杂性。褪掉帽子,秃子头上的虱子,不就明摆着了吗?于是,我主动提出交回工作,先熟悉熟悉情况再说。二号首长听后,拍拍我的肩膀,笑了!

后来, 我明白一个道理:在大机关,排位只是个形式,话语权大小,要看背景、要靠实力。因为二号首长的背景很不一般。

年底,原单位的将军来京开会。见面时,问我咋样?我如实报告,不咋样!又问我具体干什么?我说,别人不想干、不愿干、干不了的,全是我干的!而且来机关工作半年了,连张固定的床铺都没有,每天不是睡别人出差的空铺,便是睡值班室替人值班。机关中的人情味淡薄,八小时以内各干各事,八小时之外各回各家,即使逢年过节,也不会有人去关心你的。无论是“硬条件”,还是“软实力”,与海南相比,有天壤之别。还有就是,我对钱财没有偏好,否则也不会从特区来北京了。将军会意后,当即拍板让我回原单位原岗位上工作。将军临别前,还特别提醒我做好回海南的准备。进还是退?走还是留?从未有过的纠结和矛盾,充斥着整个世界。那天夜里,我失眠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第二天,我毅然决然地给将军回了电话。

过了春节,喧闹终归平静,各项工作走入正轨,机关又繁忙了起来。出差的出差,开会的开会,下部队的下部队,不亦乐乎。而我呢?也正式给分了一摊子事情,有了立身之本,找回了自尊,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然而,没过几个月,军委下达了“军队全面停止生产经营活动”的命令。军队所有的企业将撤销、人员移交地方,各大单位的生产管理部门也要一并撤销,机关全员面临转业、分流。重新燃起的希望,被从天而降的倾盆大雨,浇了个透心凉。

上帝关上一扇门,同时也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单位撤销后,组织上念我年轻,推荐我去海政干部部帮助工作。这个单位可是全海军干部工作的最高职能部门,类似与地方省委组织部,加入其中,是绝大多数干部工作者的职业梦想。尽管我所去的那个部门的业务,算不上干部工作中的主流,但作为在京城已没有立足之地的人,能遁入此门算是烧高香了!岂能不珍惜岗位?岂敢不用心工作?一年中,我诚惶诚恐,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出差错,影响了前程。

有时候,你越想得到的东西,却越容易失去。因为生在农村,又长在农民家庭,打小就不会刁奸耍滑,纯粹是个“只会低头干活,不懂抬头看路”的本分孩子。这在当时那个溜须拍马风盛行的大环境下,官场上有此弱点是致命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尾大不掉的毛病,从而导致了我的军旅人生一次又一次受到挫折。军校毕业后,靠文字进步的我,一直引以为荣。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次人家竟然以“文字基础差”为由,终止了我的梦想。

2000年,新世纪元年,全世界都在兴高采烈地憧憬未来。而我呢?就像一只失去动力的小船,在大海上迷茫地漂泊着。机关这么大,咋就没有我的一席之地呢?那天,曾在一起共事过的老领导知情后,在机关给我重新安排了工作。虽然,这个岗位与我的心理距离,相差甚远,但已感恩不尽了,毕竟又有了归属。报到那天,我灰溜溜地夹着包包,好似打了败仗的伤兵,一脸难为情地钻进了那间简陋、没有暖气的办公室。

老干部工作,是干部工作中极为重要的一项工作,不是中心却影响中心,如果做的不好,会直接干扰首长们的正常工作。这是上班头一天,领导与我谈话时特别强调的。这一工作干了大半年。期间,给过世的老红军、老首长写过生平,在八宝山安排过告别仪式,还协助解决老干部一些历史遗留问题。

真正让自己找回自信、渐渐有了尊严,是进机关5年以后的事了。千难万难,好歹有了套四十多平的房子,好坏有了份自己独挡一面的工作。就这样,四平八稳,尽职尽责,顺顺当当,平平安安,时光又过了5年。

那年,单位一把手提升,领导位置空缺。论资历、论能力、论表现,我都是重要人选,当年的提升方案也是这么做的。可就在我出差过程中,原方案有了变动,准备让我去另一个部门任职。细细分析,这里头是有些名堂的。首先,在那个风气遭受严重污染的年代,别人故意放风,送你橄榄技,你却无动于衷,没有给领导表决心,这是“不懂事”;其次是,如果让你当了这个关键岗位的领导,你既然没有按潜规则办事,那么你就有可能拒绝领导的潜规则,领导“不高兴”;再次,让你去另一个非重要岗位任职,表面上对工作表现优秀的同志也有了交待,大局 “不影响”。

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隐忍也是一种智慧。尽管心中有一万个不情愿,最终还是服从了组织上的安排,改行去了机关的另一个部门。官场上,就像公鸡踩水,表面上平静,可私底下在使劲,暗地里在用力。在缺少正能量的情形下,你屁股下的板凳决定你的高度和价值。说白了,你能给别人带来有多大好处,你就能得到别人多少掌声。这似乎有点伤人自尊,却是不得不面对现实。

在经历了风风雨雨之后,更加清醒地认识到了军旅之难、人生之累,抱负和梦想,与我渐行渐远!一段时间里,除了处理日常工作,我开始读书、写作,以此来转移注意力。那两年,报纸、杂志、网络上常常有我发表的文章。之后,我又将发表的作品汇编成《向往大海》一书,在国内外公开发行。还将部分收入捐献给了希望工程。

就在我快要“淡忘江湖”、开笔写作第三本书《梦里梦外》之时,“组织上”再次主动示好。让我暂时放弃写作,集中精力干好工作,争取抓住提升机会。面对突如其来的意外,我既觉得喜从天降,又认为在情理之中。如果在党的十八大之前,我可能会怀疑!自从20年前,做干部工作以来,我们一直在倡导“让优秀人才脱颖而出”“让老实人不吃亏”,但那时大环境不好,没能很好地落实下去。这回不同,全党上下都在整风肃纪,狠抓作风建设,作风要转变,军队应带头。

于是,我按照“组织上”的吩咐,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等待那一缕阳光。时间过去一天又一天,转一年过去了,我信心满怀、满腔热血地盼望着。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等来了与多年前一模一样的结果。此时此刻,能说什么呢?我只有叹息:作风建设,任重道远!

这些年,在遭遇一次次意外之后,我常常扪心自问,在机关20多年,是我不懂“潜规则”吗?其实我是懂的!但我真的做不到啊!因为共产党的规矩不能破,因为共产党人的风骨不能断,还因为共产党员的尊严不能丢!

……

在梦想的征途上,会有太多的诱惑,会遇上风霜雪雨。要学会拒绝,拒绝那些与目标相悖的诱惑;要学会放下,放下那些与梦无关的重负。有梦会有苦,圆梦必有痛,要学会坚持与忍耐。如此,你就会在不断的拒绝和放下中成熟,你就会在不懈的坚持和忍耐中强大。

历史大潮,滚滚而来,掩卷沉思,心潮澎湃。泰戈尔说过,爱不是占有,也不是被占有,爱只在爱中满足。30多年的军旅生涯,作为党员,我无愧于组织;作为军人,我无愧于国家;作为儿子,我无愧于母亲;作为游子,我无愧于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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