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

园子

 

作者 陈博

 

姥姥家门前有个小园子。年幼时的我常常和兄弟姐妹们钻进去,于青草香里扑蝴蝶,烈日下躺在树下闲聊,在石榴花和琼花间寻蜗牛,抖落枝头的雪,扑面而来腊梅香。

园子边上挨着一位老爷爷的家。这位爷爷很是与众不同,高高瘦瘦,穿得朴素,常常坐在树下的躺椅上听戏曲,将那花鼓戏与淮扬剧萦绕于树丫间,而我们趴在不远处的树下,吃着糖点心,慢吞吞的算着算术题,听小尼姑在收音机里唱火烧眉毛,且顾眼下

这位爷爷行动敏捷,走路的时候腰板挺得很直,右边袖管迎风飞起。是了,这位爷爷没有右臂。小孩子们私底下也讨论不出为什么这个爷爷没有右臂,只能悄悄回去问大人。以前我们小,大人并没有告诉我们,只是说,见到爷爷要大声问好。节日里各家做了点心面食,也会差小孩子提过去,说是做多了,给爷爷尝一尝。随着年月的增长,好奇心也与日俱增。问姥姥,姥姥说,你们记住,这个爷爷是英雄。

某日放学后,背着书包跑过园子,路过老爷爷家的窗子,照例探过去打招呼。窗沿上黄猫慵懒地抬起眼皮看了看,把尾巴从窗外拿进了窗内。老爷爷在窗前写毛笔字,颤巍巍的左手写得并不好看,弯弯曲曲的,拿姥爷的一手好字差远了。将这些告诉姥爷,姥爷笑着说,年轻时端过枪的手,可稳了,写字怎么能不好看呢。姥爷不信,可是我看确实是不如姥爷的呀。

这位爷爷端枪的时候,才十几岁,在苏北这边参加新四军,上了战场失去了右臂。后来受照顾只做一些文艺和后勤上的工作了。我蹲在躺椅前边挠着猫下巴边问老爷爷:爷爷,打仗恐怖吗?老师说,只有很勇敢的人才能去打仗。老爷爷笑着眯起眼,手搭在肚子上开始回忆:打仗可不好玩啊,活着的士兵,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闺女你们这个时代好啊,还有糖球吃,我们那时候,全家就两只鸡一头猪,日本人一来,我就抱起我弟弟和老母鸡,跟着我奶奶避难去,我们这儿也没有山,净钻树林钻草丛的打游击……”

 老爷爷的故事,似乎被深深的刻在他脑海中,从没有忘记过。打开了话匣子,讲他们如何和敌军躲猫猫,讲邻居家被那只飞机扔下的炮弹打死的怀孕的母驴,讲那段黑白时光里,人们依靠着信念和布鞋一步一步踏平的土地。

爷爷,你从什么时候练的毛笔字呀?”

呵,那是没了右胳膊以后啦,当了后勤,我这端枪的手的劲,可怎么使!就开始练毛笔啊,开始写得不好,慢慢得救越来越稳了。我这双手,拿筷子夹菜,可不比左撇子差。唉,现在老啦,不然还能送你幅画,我在部队,无聊了就拿废纸画画,小孩子们都喜欢的。

园子里的花开了败,败了长。无花果树以前还总有孩子去摘了吃,如今小孩子们长大了,老人们老了,大家都没精神去摘了,倒便宜了附近的小鸟。年老的黄猫趴在窗台上,懒懒得看了一眼鸟儿,并没有像往日一样跳出去追逐。

再回去,老爷爷家已锁了门,姥姥告诉我老爷爷去世了。他这辈子受了不少苦啊,该去享福了。姥姥说。听说出殡那天,市里的领导都来了,老爷爷晚年很富裕,政府的补贴很是足够,除了买墨水,就是拿去买点心逗我们这些小朋友了。

姥姥也搬家了。

最后一次路过园子的时候,我突然想,我竟还不知道老爷爷的名字。

 

注:作者陈博,系响中2012届毕业生,目前就读于北京工商大学,现任职于《响水人在北京》编辑部。

 

 

服务联系电话:(010) 65082733   85951712   13521501588   邮箱:yanquan@fwzdy.com
 
北 京 中 坚 阳 光 信 息 服 务 有 限 公 司

2007,All Rights Reserved. 技术支持: 华企互动